街头CD店中传出的来自万里之外的玛丽亚•凯莉的声音，把张靓颖带向一个全新的天地。当家境贫寒的张靓颖向这个天地跋涉时，从不奢望她能一举成名，却在音乐中与她的偶像一天天接近……

 

看看她是怎样一路走来的：一个爱唱歌的学生，因为生活所迫在酒吧献唱，后来从选秀节目脱颖而出，最后成为一流的歌手。这条路，和那时中国大多数的演艺明星完全不同——却和玛丽亚•凯莉的成功很相似。十几年来，这条道路已经成型，也将会是今后张靓颖的模仿者们主动选择的道路。

我们回头去看张靓颖的起点，和她谈玛丽亚•凯莉，是一件饶有兴味的事。

 

初识

只有那个声音太与众不同

2009年5月，在美国王牌脱口秀节目《奥普拉•温弗莉脱口秀》（Oprah Winfrey Show）里，张靓颖被问道：“你有没有偶像？”张靓颖毫不犹豫地回答：“Of course Mariah Carey。”（当然是玛丽亚•凯莉）。然后她用英文很流畅地讲了她第一次听到玛丽亚•凯莉的情况：“当我小的时候很平凡。一天我走进一家音像店，听见一个很特别的声音在唱——There＇s a hero，If you look inside your heart，You don’t have to be afraid of what you are……”（有一个英雄。当你看进你的内心，就不必再为自己害怕……）那是玛丽亚•凯莉的名曲《英雄》。

张靓颖对本刊说，她是一个对数字极其不敏感的人，现在的她甚至记不清那时自己是11岁，还是12岁。而那个改变她一生的音像店，只是一个在成都街角、店面不过十几平米大的小店。那个改变她一生的瞬间，天时、地利都很平常，只有那个声音太与众不同。

用今天的语言形容，玛丽亚•凯莉一下子把她“击中”了。那时她的英语水平只能听懂几个单词，她不知道这个沙沙的嗓子在唱什么，但声音的上下起伏中，有一种情绪，她觉得她抓住了。歌曲的旋律异常优美，高亢但不夸张的高潮部分结束，沙沙的嗓音变轻、变远，留下袅袅的“That a hero lies in you……”（那英雄就在你心里）。她问音像店老板，能再放一遍吗？

如是数遍，弄得音像店老板有些烦了，问这个站着傻听的女孩：“你不能把这张唱片买走吗？”

张靓颖家境贫寒，从小是没有零用钱的。当她看中哪张唱片的时候，只能从早餐和午餐费里省。几个月以后她有了这张唱片，不过不是音像店里放的CD，那是她无力支付的，而是13块钱一盘的磁带。她记得那时一顿早饭的预算是5毛钱，一顿午饭两块钱。为这盘磁带，她很多顿饭不是少吃一点，而是干脆不吃。

模仿

很纯粹的、音乐上的“粉丝”

张靓颖生于1984年。当她听到《英雄》的时候，大约是1995年。邓小平“南巡”之后的市场经济浪潮已经铺天盖地。邓丽君也不再被冠以“靡靡之音”的污名。

张靓颖家里没有收音机，只有一台电视机。她每天能听到的歌曲，都来自电视机和路边音像店。她和那时的普通孩子一样，每天没有做完作业，是不准看电视的。即使可以看，也就是饭前的卡通片。所以，张靓颖小时候学唱的歌，大都是动画片和连续剧的主题歌或插曲。她最早接触到的英文歌不是《英雄》，而是一部载歌载舞的动画片《美女与野兽》的主题曲。看完之后，她也是用了委屈肚子、满足嗓子的办法攒钱买来磁带。

对张靓颖来说，这些歌都是有穿透力的。“我特别迷恋那种感觉。在歌声里，我会有一个想像空间，那里面每一个人唱歌都唱得特别有表情——即使不看图像，我也能感觉到他们的语气。”张靓颖对本刊说。

回首当年张靓颖喜爱的歌手，走过那个年代的人都不会陌生：刘文正、陈升、张清芳、张惠妹、李玟……英文经典歌曲也有很多，她至今还记得自己有一盘英文经典合集，里面收录了《I will always love you》（我会永远爱你）、《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》（在此等候）、《Say you, say me》（说你，说我）等等。

当然，意义最大的还是玛丽亚•凯莉。张靓颖没有买报纸杂志的闲钱，至今也没有读娱乐新闻的习惯——“一直到前年吧，我才知道她的年龄。”张靓颖对本刊说 ——所以她是个很纯粹的、音乐上的“粉丝”。她只关心歌的好坏，也只在音乐上寻求对玛丽亚•凯莉更深的理解。

张靓颖最喜爱玛丽亚•凯莉的《独一无二》（Number 1’s），她买了不下20次收录这首曲子的专辑。有的听花了，有的不知怎么就找不到了，而她要保证自己在任何时候，任何想听的时候都能听到，所以会在家里常备一张，包里再背上一张。

《独一无二》发表于1998年，张靓颖敏感地发现：“玛丽亚•凯莉在很多现场演唱的时候会改歌。一样的旋律，一样的和声走向，但换一个节奏，换一种配器，换一种唱腔，你会觉得这首歌有了全新的生命。”

听多了，她发现国外的很多歌手都是这样做的。现在，这也成了张靓颖的演唱特点。她解释说：“你要是唱得完全跟CD一样，还不如在家里听CD，家里还没有干扰，音质也很好。现场就是要情绪兴奋才能打动你，而且现场演唱有多种可能性，这种不可预知性是现场演唱会最吸引我的地方。”

成名

我唱得最好的都是一个人的时候

张靓颖最早参加选秀比赛是在1998年。之后7年里，她身经百战，也曾因为读书的原因放弃已经晋级的比赛机会。如今的她，已经能够笑谈当时的窘迫：“家里的经济压力大，是我参加那些比赛的一个重要原因。”

直到2005年，“超女”张靓颖毫无征兆地走红，之后星光大 道一片坦途。现在让她烦恼的已经不是没有钱，而是日程太满没有时间，甚至每天只有吃一顿饭的时间。

2009年10月底，记者在北京见到面带倦容的张靓颖。这一趟，她去了徐州、温州、杭州、上海……总共8个地方。用她的话来形容，“每天坐车坐疯了”。她的经纪人说，每天早上自己都会恍惚，这是在哪儿呢？

张靓颖已经是国内一线的流行女歌手，也成了一个没法回家的“永动机”。即使是在成都开演唱会，她也只能抽空回家几个小时。她算了一下对记者说，从 2005年到现在，4年里，她陪母亲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半月。

她没有想到当明星的生活是这样的。开始时，她抵触，反抗，哭，发脾气，扔东西，跟周围的人抱怨，也曾暴饮暴食。明星们私下里的坏脾气，也同样发生在她的身上。

她第一次去香港开演唱会，走在红毯上，穿的是运动鞋、运动裤和红色的T恤。她记得当时在场的香港媒体和艺人的眼光，就像看一个“从森林里走出来的人”。后来第二次去香港，张靓颖被告知，千万不能再穿运动装了，不然会被笑死的。她不得不去买衣服。“结果20分钟就回来了，因为很多衣服我接受不了。”张靓颖说。同样，化妆师给她化妆，她会不断去擦，觉得妆太重她不能接受。

这4年的时间，是张靓颖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与生活方式的过程。也许，最标志性的事件，还是去美国参加《奥普拉•温弗莉脱口秀》节目的录制。

去之前，张靓颖对于奥普拉并没有多少了解，也不知道那个节目那么有影响力。在正式录节目前，美国人要在北京先给她做好伴奏带。她没想到这个过程会如此麻烦。“说是两首歌，后来又说三首歌，三首歌又说要剪接，一会儿要中文，一会儿又要英文，”张靓颖描述当时的情形，“老改录音，一会儿要这样，一会儿要那样。”于是她发了脾气，说：这首歌，它就是一个线条很流畅的东西，我绝对不可能去剪它！他们到底要干嘛？到底要怎么样？

但是，录好了以后，张靓颖说，她慢慢去回味，才发现效果真的很好。到了美国后，更发现美国人“各个方面都做得很细致、很专业。我的歌他们也不熟悉，可能做伴奏的时候他们也是在听效果”。张靓颖笑称，自己“后知后觉”，后来才悟到参加《奥普拉•温弗莉脱口秀》节目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。

从 2005年到现在，张靓颖觉得自己心态变化挺大，有一种成熟的感觉。“你会觉得，以前该懂的，没明白的事情，突然一下子都明白了，或者说不该你明白的你也明白了。”

从前，她觉得自己总是被别人推着往前走，“每天都在不停地拒绝一些事情，不停地说不，一直到这两年，才会去想自己的事业怎么样按自己的想法去走，会想着自己给自己安排一些事情了。”也可以这样说，她开始对自己越来越有自信，有掌控力了。

她保持着每年一张唱片的速度，而且为了专心唱歌，拒绝了一切影视发展的机会。“那你觉得唱到现在，自己唱得最好的是哪首歌？”记者问。

“哈！我唱得最好的都是一个人的时候。”张靓颖放声大笑，依稀露出一个纯真“超女”的样子。“问题是我能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都是后半夜了。”她喜欢在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，打开音响，听着听着就开始跟着唱，唱一会儿就干脆把音乐关掉，让自己的声音独占整个房间。可惜唱不了多久，邻居就会来敲门了。

成长

拒绝那些带着“国际”头衔的虚名

2010年，张靓颖26岁，已出版唱片4张，签约环球唱片公司。

而25岁时，玛丽亚•凯莉发表了个人第5张专辑《梦游仙境》（Daydream），签约哥伦比亚唱片公司，而且此前所有唱片的销量都在百万张以上。

现在两人除了都签约环球唱片公司外，张靓颖与玛丽亚•凯莉的距离还很远。她本人对此也非常清醒：“我觉得有些东西我此生都无法超越她……我会一直以她为偶像。”面对本刊，她没有表现出25岁年轻人常有的那种顶天立地的锋芒，反而多次强调，自己骨子里是个不自信的人。受邀参加《奥普拉•温弗莉脱口秀》节目，虽然被国内媒体狂炒了一通，但她拒绝那些带着“国际”头衔的虚名。

磁带已慢慢成为历史。2010年，歌迷们通过MP3和互联网传播音乐。虽然《奥普拉•温弗莉脱口秀》节目在国内没有转播，但互联网上唾手可得，而且带有中文字幕。对于崇拜张靓颖的年轻人来说，民歌似乎是像《清明上河图》一样藏在博物馆中的东西，和他们的现实生活不会有什么联系。他们在意的是“海豚音” ——一个至今没有完整定义的舶来词。他们在谈话中会夹带很多英文，谈到“玛丽亚•凯莉”时，他们绝不会念中文译名，而是发出字正腔圆的“Mariah Carey”——有些是为了“显摆”，也有些是因为脑子里的很多概念，光用汉语会说不明白。当然，他们还是用汉语思考，立足于这个生长的国度。就像张靓颖向本刊表达的自我定位：“一个踏踏实实的中国歌手。现在的打算，就是在中国出很好的中文专辑。”

Q&A

“要让大家觉得这个人很棒，一定是靠作品来说话。”

Q：除了做专业歌手之外，你有没有因为家庭背景，考虑过将来从事其他职业？

A：其实我一直没有想到唱歌会成为我的职业。以前觉得我会像父母那样，有一个朝九晚五的、很有规律的工作。有一段时间我去酒吧唱歌，但我认为那只是暂时的，只不过我一定要顶过那一段时间，所以我需要去工作。

Q：可现在你已经是一个歌者，或者是歌手的身份，你愿意把这个身份延续下去吗？

A：我唱歌是因为我喜欢，也因此希望能唱得更好。我觉得我唱得最好的时候是在家里，一个人的时候，就是听音乐，听着听着就想唱，唱着唱着就想把音乐关掉自己唱。

我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我自己做不好的事情上。我还是很受“成就感”这三个字的吸引（大笑）。

Q：怎样的成就感是你的期望呢？

A：我觉得最吸引我的，是站在舞台上时，看到下面每个人的表情。我能感觉得到他们有没有被我的歌打动。如果我想要传达出的感情和信息，真的被他们感受到了，那就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事情。所以我每一次演唱会都会特别重视，特别投入，这是我最放得开的时候。

Q：那么，现在你还有那种不自信的感觉么？

A：还是有，因为我很敏感。站在舞台上，我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哪个音唱得不够准，或者什么地方气息不稳，什么时候状态不够投入。一旦有这些小小的影响，我就会觉得不够完美，一下子就不够自信了。

另一方面，比较熟悉我的朋友或者一些经常见面的歌迷，都知道我比较保守。比如跳舞，以前我跟男演员从来没有任何接触（笑）。最初，跟女演员跳一些比较性感的动作时我都会不好意思，我做不出来那个动作，很拘谨。最近几年，舞台上很多人给我鼓励，包括教我的老师和一些朋友都说：“你跳得不能说很好吧，但是还不错。所以你不要担心这些。”（笑），我就慢慢地去放开。

Q：你到现在还视玛丽亚•凯莉为偶像吗？

A：是的，还是。

Q：你觉得你跟她现在还有差距吗？

A：我觉得有一些东西无法超越，比如说天生的嗓音条件、音域，还有我永远不可能像她那么性感（大笑）。在演唱方面，有很多东西她能做到，但我还没有做到。

Q：那么又比如哪些东西，你觉得将来能够赶上来？

A：比如控制力。她的特长除了音域宽广以外，在转音和音准上的控制，在一些细节音色的控制上都非常好。有时候需要很干净的声音，有时候需要沙沙的声音，有时候需要力量，有时候却需要收紧……这种控制力我觉得自己是可以练出来的。但音域真的是天生的，没法改变的。

玛丽亚•凯莉不仅仅是一个歌手，还是一个创作者。有很多歌曲都是她自己写的，而且部分和声和旋律的编排里，都有她的影子。就是因为她太能唱了，大家反而忽略了这些。

Q：现在你已经处于一个事业上的高峰，有很大影响力。你怎么看自己的这种影响力？

A：就如我刚才说的，我不是特别自信的人，我不喜欢被捧得太高，因为那样会摔得很疼。我时刻需要保持这种心情、这种态度，才能保证我有一个准确的判断。很多人问我未来有什么打算，有什么长远的计划，我真的没有那种计划。只能说一件事情开始了，我就把这一件事情做好，CASE BY CASE。一件一件完成得很踏实，我心里也会觉得踏实。

Q：你资助过你的歌迷刘洁，帮她治病。那么你个人在公益方面会不会投入更大的精力和资源？甚至有朝一日成立一个以“张靓颖”命名的基金会？

A：应该说，如果我想到了我就会去做。我周围有一群朋友，他们都很有爱心，去种树，去偏远的学校教书，而且是一直默默地做，谁也不知道。也许，一个歌手能产生一定效应，可以号召大家去关注这方面的事情。但是这种关注背后，真正在做事情的人，并不是起来发出号召的这个人。我个人并没有做太多事情。

Q：去年你上了《奥普拉•温弗莉脱口秀》，不过还是以一个选秀优胜者的身份。事实上那场比赛是5年前的事了，你现在觉得自己是哪一种身份？是个独立的艺人吗？

A：我觉得没有太多身份上的转变。从不同的角度看，会看到不同的我。对于我自己来说，我就是喜欢唱歌，我就是一个歌手。不管以前有很多不同的称呼：“超女”张靓颖、“选秀歌手”张靓颖、“海豚公主”张靓颖……（笑）前面的称呼我觉得都不重要。唱完了以后，你们对我的印象才重要。我只希望，我唱完了以后你们能认可，说这个歌手还不错，能够打动我。

Q：上了《奥普拉•温弗莉脱口秀》之后，你是否觉得自己到了世界级的水准？

A：没有。对于我来说，那只是一个美国的节目。即使有很多人会去看，但也只是一个节目，不能说明我的事业又上了一个台阶。歌手不是靠节目上台阶的。要让大家觉得这个人很棒，一定是靠作品来说话。

大家问张靓颖会不会走国际路线，会不会在国外发专辑？我统统否认。我真的没有这样的打算。我现在是一个踏踏实实的中国歌手，我现在的打算就是在中国出很好的中文专辑，出能让大家喜欢或者传唱的作品，这个才是最踏实的。至于国外的什么事情，我觉得那个是锦上添花，碰得上就有，碰不上就算了。最重要的是不能每天提心吊胆地去想像那种很飘渺的东西。

Q：这点可能对于希望像你一样成功的年轻人来说，也很重要。

A：对。现在有很多同学生活得很好，开车了，出国了。你可能就期望自己的生活也是这样。有期望当然是个好事，但是对于我来说，我只能是具体地把一件事一件事做好。如果我达到了“这个点”，哪怕这个点不是很高，我也很有成就感。因为在这个点上，地基就不会再下陷了。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才会有最好的成绩。